小溪的“吉祥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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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 初春乍到,老槐树睡意犹在,还没完全吐绿呢,可大院里的孩子们已经蠢蠢欲动了,东家找来竹条,西家拿来浆糊,还有刀、剪、线、纸、笔这些制作风筝必备的物件,缺一不可。做风筝有讲究,关键是竹条做的龙骨要对称平衡,纸要好纸,不但要轻而且有张力,不然飞上空中,在风的作用下,不是纸被刮破,就是龙骨散了架,这可不是大院孩子所要结果,孩子们都比着那,看谁做的风筝飞得高,飞得远那。这些都难不住邻居小溪,小溪的爸爸在厂子工会,得天独厚,正好这几天开展“反击右倾翻案风”写大字报呢,用的可都是好纸,据说是叫宣纸。爸爸挨不过小溪天天央求,只得卷起一打宣纸,用工作服小心包好,出厂大门时,还是被门卫发现了裹在工作服里的宣纸,小溪的爸爸从容地说,这几天家属大院要写标语,发动家属们向“右倾翻案风”做最后斗争,话说出来,小溪的爸爸后背都冒出冷汗了,心也提到了喉咙,不敢再多看门卫一眼,门卫望着他远去的背影,直竖大拇指。

    做风筝、放风筝对大院孩子们来说,算得上轻车熟道,一到这个时令,不用相传,憋在家里做上一两只,年年如此。做出的风筝花样也多,有简易的只有两个翅膀的,不过飞不高,再想飞的高,就会左右摇摆,或一头栽下,前功尽弃。只有大点的,带着尾巴的,稳稳地迎风升起,高高地放飞在空中,不过,开始放飞时,一定要把线放长,边跑边轻轻抖动线拐,风筝越飞越高。

    小溪做的风筝在大院里是数得着的,龙骨大,一人高,小溪的爸爸还在上面画个鸟的模样,尤其那双眼睛,栩栩如生,很是逼真,有爸爸的助阵,小溪很得意,刚刚做好风筝,小溪便迫不及待提溜着往外面跑,先是围着大院跑上半圈,显摆一番,小溪手里的风筝像一支大鸟在他身后跳跃,他跑它也跑,跟在后面的一群孩子也手舞足蹈,这么大的风筝啊,这么大一只鸟啊,就叫它“吉祥鸟”吧。

    初春,田野地里的风还是很硬的,好在太阳渐渐剥去冬季羞涩,露出淡淡红色,大地有了一丝暖意。小溪带着“吉祥鸟”,还有一群大院里的孩子。准备放飞开始了,小溪先放线拐,一步步走到田埂深处,另一个邻家孩子双手拽着“吉祥鸟”,远处小溪边跑边说了一声放,“吉祥鸟”缓缓地飞了起来,快看呀,快看呀,飞起来了,孩子们都跳起脚来,仰首看着天空,一条弯弧线这头是小溪,天空那头是“吉祥鸟”,“吉祥鸟”左右摇晃了一下,便乖巧地看着田野里的孩子们,两只挂在“吉祥鸟”眼睛上的风铃呼呼作响,声音时远时近,仿佛一首悠扬乐曲在天边奏起。

风筝飞啊风筝飞

飞到天空有人追

你放飞来我扯线

高高升起看光辉

抓个太阳快回归

你有我有人人有

吉祥大鸟在心扉

    这是谁在唱呢,孩子们回头一看,啊,这不是大院里的傻二毛吗,他什么时候会唱歌了,平时话都说不清的人。傻二毛上到五年级就辍学在家,每天拉着家里自制小车拾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,大院里,大院外时常看见他的身影,傻二毛极少和大院里孩子们一起玩耍,其他孩子也不待见他,傻二毛孤独的像一支落单小鸟儿,每次见到他,他总是低着头,艰难地拉着小车,他心里似乎装着一大堆心事。小溪也看见了傻二毛,但并没有去理会他,傻二毛的存在与否,和小溪没有关系,小溪依然看着天空,看着逍遥自在飞翔的“吉祥鸟”。

    小溪哥,能让我放一会“吉祥鸟”吗,傻二毛说。小溪吃了一惊,在他印象里,傻二毛不会说话的,甚至连一句完整话都没有说过,今天这是怎么了。小溪认真打量傻二毛,风已经把傻二毛的头发吹得凌乱,向着一边倒去,他不时吸溜着快要流到嘴上的鼻涕,他的小车静静躺在地头,犹如一个没有了龙骨的破风筝一动不动。

    突然,小溪心里“嘭”的一下,没等傻二毛再说,便把“吉祥鸟“交给了他,他看过傻二毛拉车的样子,没有见过他放风筝是什么样,他想看看,看看傻二毛的高兴脸,是不是和自己一样。傻二毛接过风筝线拐,小跑了几步,“吉祥鸟”又飞高了,他笑了,很灿烂,鼻涕已经挂在嘴里,他忘记去擦,也忘记那是咸的。孩子们都睁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一切,小溪这么大方让傻二毛放风筝,不可思议呀,他可是个傻子呀。

    正当孩子们左顾右看,狐疑瞎想时,一阵风刮过,傻二毛趔趄了一下,“吉祥鸟”不见了,傻二毛手里的线拐掉在地上,轱辘了几下。傻二毛和孩子们惊呆了,小溪大喊着跑了过去。

    直至傍晚,“吉祥鸟”仍然没有寻到,孩子们都回到了大院里,填饱肚子后,“吉祥鸟”的事扔到了脑后。小溪一头趴到床上,满脑子都是“吉祥鸟”,他后悔把“吉祥鸟”交给傻二毛,他辛辛苦苦做了两天“吉祥鸟”,就让傻二毛一把放没了影,傻二毛傻,我也傻呀。

   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,窗外老槐树沙沙作响,起风了,大院里好像有人喊着谁的名字,一声比一声急促,小溪猛地坐了起来,是傻二毛的母亲在召唤傻二毛那,他急忙冲出房间,冲出了大院。

    远处,傻二毛拉着小车,小溪一眼就认出了他,走近一看,傻二毛一身油腻,傻二毛说“吉祥鸟”掉进田野尽头一家厂里,他翻墙跳了进去,结果踩进了污油池。傻二毛的小车里躺着“吉祥鸟”,纸已经破了,但龙骨还完好。

    小溪哥,我还能放风筝吗,傻二毛问。能,明天我专门给你做一只大风筝,也叫“吉祥鸟”,小溪坚定地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