法桐,法桐


 

林林总总的树木也阅过许多种,但最喜爱的,仍是法桐。

对法桐的喜爱,有点象中意的某个人。莫名其妙的,你也说不出她哪里有多好,但见了就是心生欢喜,忍不住想多看几眼,再看久看,仍觉不厌,兜兜转转,还似初见。

法桐的美,很难用一个具体直白的词来形容。有时,她是雍容华贵的,但华贵中会崭露一丝淡雅清丽;有时,她是端庄优雅的,但优雅中会带着一点机灵顽皮;有时,她又是秀美妩媚的,但妩媚中也会透出那么一股令人肃然起敬的坚定与从容。而我,无论站在何方那繁茂的枝叶之下,都会对这个大自然所赐予的丰富生灵而心生敬、爱与喜。是的,我坚信,她有生命,亦有感情,与我们为人,相同——

你看,淮海路上的法桐,就象优雅骄傲的大家闺秀。盛夏时节,翠绿旺盛的枝叶将街道整个蔽护,站立行走于她的臂膀之下,仿佛瞬间与大上海的繁华喧嚣相远离。叶子是格外绿的,绿得有点骄傲,有点任性,斑驳的树干自信地舒展着动人的身段,好似在展示她特有的优越;层层叠叠的碧绿与独具法式韵味的各色建筑交相映衬,仿佛在向路人讲述这条上海滩著名风情之街的悠远历史。微风徐来,枝叶间传来清脆的鸟鸣,街道上刚刚洒了水,夏日阳光透过绿得沁人心脾的叶子,再不刺眼,反倒是多了一些似水的温柔。就痴痴地漫步于这样的街头,似乎也被身边法桐自尊自贵的气质所感染,随性地倚靠在繁盛挺拔的树干,此时,那些琐碎烦扰的世事,能奈我何?

美龄宫外的法桐,是雍容富丽的华美贵妇。沿紫金山而上,身旁再无另类树木,满眼皆是法桐。高大壮美的树身,丰茂虬劲的枝干,恣意尽情地向天空伸展。秋意浓浓,片片树叶染上了金黄,而这金黄又不是单单的一笔,却是浩浩荡荡、层层叠叠。深秋午后的阳光,将法桐叶片化为金色的彩蝶,轻盈优雅地依附于枝头,一阵秋风拂过,空中便下起了柔美的梧桐雨,金黄落叶满地。此时,忽就让人忆起这座宫殿曾经的主人,和那份东方女性特有的高贵与雍容。航拍下美龄宫外的法桐,恰似一条宝石项链,温柔深情地将美龄宫拥入怀中。置身于这样的金色世界内,也顿时想化身为这唯美项链上的一个小小珠串,静静地体会那一段动人的浪漫传说……

比起外埠的高大上,身边的法桐,则显得愈发亲切与平实。——西山道的法桐,象是宽厚质朴的邻家兄长。粗壮密实的枝干上挂满了厚厚实实的大树叶,象极了一双温暖又充满力量的大手,路这边的大手与路那边的大手相交相握,将整个街道覆郁其中。最爱,在慵懒又略带寂寥的某个午后,独自驾车,在西山道的法桐簇拥中悠然自在地穿行,看片片暖阳,透过旺盛茂密的树叶,投射在车窗上的点点光影。这时的我,仿佛做回了若干年前那个顽皮的小姑娘,偶尔地有些小任性,出些小差错,大树兄长也从不懊恼,只会用他那宽厚的大手,包容迁就地拍拍我的头……

而兜兜转转,最珍爱的,却还是南湖岸边的株株法桐。这里的法桐,早已超出了草木的界限,在我们眼里,每一株都是亲切熟知的自家老友。他们没有淮海路上的优雅高贵,更缺乏美龄宫外的华丽雍容,甚至连西山道上的旺盛茂密都无法比及。然而他们坚韧,坚韧地在曾经的粉煤灰大坝上扎根生长;他们忠诚,忠诚地守护在南湖岸边,不离不弃;他们真实,真实地见证了这片土地的蜕变与涅槃。这里法桐的美,是一种习惯,一种熟悉,我们彼此熟知,共同成长,我了解他们的过去,经历他们的现在,也同样憧憬他们的未来。想他们的时候,可以随时去看看,和他们说说话,这份感觉,来得更为亲切、踏实与自然。

此时,窗外的树木正在寒风的洗礼下簌簌落叶,想必那湖边的法桐,也快落得个光杆司令罢。但那又怎样,不管他们变成多丑,在我们心中,始终都是片片法桐林中最美的那道风景。他们也一定知晓我们的心意,坚强地挺立在寒风中,预备迎接远方的那片春天吧——

谁说这世间人情淡薄?只要心中有爱,一草一木,皆有情。